镬耳里的古韵

上岳古村一派宁静景象

清远市距离广州两小时车程，是广府人最常去的城市，因此这里每逢节假日都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清远地势西北高东南低，群山连绵、重峦叠嶂，因地势便利，漂流是当地最热门的项目，游玩的人穿梭于山峦之中，看树舞动，与水嬉戏。偶然听朋友说，清远不止有漂流，还有很多古村落值得一探究竟。于是趁着假期，我们驱车前往清远的上岳古村，将鳞次栉比的高楼抛之身后，一头扎入古村落的怀抱。

房屋顶如同耳朵般的山墙，一重重地高低起伏着，然后柔软地弯向天空

上岳古村位于广东省清远市佛冈县，始建于南宋时期，兴盛于明清时期，距今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相传南宋末年，名将朱文焕抗击元兵于北江，孤军固守于清远、英德交界处的旧横石，最后殉国，其子朱继贤于兵荒马乱之际选择落户上岳村，从此安居在此。

上岳古村是粤北地区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大的传统古建筑群之一。但它十分低调，没有被过度商业化，更没有人山人海的游客，历史流淌于安宁静谧的风中。

走进村庄时，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村口大树下，几位阿爷围坐着聊天，见我们走来，远远地就摇着葵扇点头示意。待我们走近，他们用当地的方言为我们指路，经过阿爷的一番“手舞足蹈”，我们很容易便找到了古村的入口。

当时应是村子里刚举办完活动，喜庆的红碎纸铺在石砖路上，为这孤寂的青灰色增添了热闹的气息。我不禁遐想：当鞭炮响起时，这古村该是怎样一种熙熙攘攘的景象。顺着红碎纸的轨迹，我们穿过池塘，来到了“归仁里”的牌匾下。门槛前坐着两位老太，穿着碎花布衫，脚蹬黑色布鞋，应是古稀之年。她们懒散地倚着青砖墙，面前的竹篓上摆放着一些还带有泥土的土茯苓，还有广东人最爱的药材鸡骨草，以及其他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干货。令人意外的是，老太不急着推销她的产品，倒是一路热情地引着我们步入“归仁里”。小路清幽宁静，只够两人并肩通过的宽度，一伸手便能摸到两侧墙体。老太介绍：“这里最有名的就是这些房顶，好多人专程来这里‘数耳朵’呢！”我们不解，顺着老太的手望去，原来是房屋顶如同耳朵般的山墙，一重重地高低起伏着，然后柔软地弯向天空。

这是上岳古村最具特色的古建筑——镬耳屋。瓦顶建龙船脊，山墙作镬耳顶，从侧面看，像“凸”字；从正面看，则像一顶官帽，于是古人就取其“独占鳌头”之意。前高后低，是步步高升；青石板路铺就向上，是青云直上。最初，只有获得功名的乡绅才可以建造镬耳屋，后来逐渐平民化，只是根据家境情况以及官位高低，镬耳也有高矮之分。古语曰：“千两黄金万担谷，夜夜笙歌镬耳屋。”镬耳屋还有另一层含义。镬耳的形状像锅子的手柄，故取其“丰衣足食，富贵吉祥”寓意。这不仅是广府人诗意的构造，也是价值与文化隐喻交融的实物。镬耳并非华而不实，其建造难度大，造价昂贵，既可做封火墙，又可作防风墙。火舌流动之时，高耸的山墙可以阻挡火势蔓延和入侵；徐风拂来之时，山墙挡风入巷道，风溜门窗入户，屋内空气便可流通。

我们登上一处镬耳屋的二层，这里宽敞的露台是俯瞰古村全景的最佳位置。于是我们也学着别人开始数“耳朵”。偶有午后的微风吹来，穿过层层叠叠的镬耳，穿过精致雕刻的木雕，穿过方正有序的天井，最后流连于阡陌间，沾上了空气里的潮湿，撞在行人怀中。我们未能数清“耳朵”的具体数量，还是老太告诉了我们答案，整个村子一共有37幢108座古民居。说着，老太朝一边指去，那里有一幢特别的建筑，是整个村子里唯一的银库，叫“四美楼”。四美楼与其他建筑的青砖木结构不同，它的石墙是一米厚的花岗岩，大门是与门廊一般高的铁栅。山贼来侵的时候，大门一关，谁也奈何不了。四美楼既能做银库用，也是抗敌时期重要的碉楼。从石孔朝外望去，可以窥得村子全貌，只是在抗战时期，居民担心银库太高引来空袭，只好将四美楼拆矮了一层。

下了二层露台，我们在镬耳屋间穿梭。走进一幢房屋，穿过厨房，来到亮堂的天井，天井一侧有一间屋子，再往里走，又是一间屋子。老太的脚步渐快，我们一路找寻着古人生活的蛛丝马迹，一路感慨着建筑的巧妙复杂，竟一不小心迷了路。幸好，上岳古村的建筑布局方正，是传统的梳式布局。我们顺着回字形的小路，终于找到了出口，又是在一处“归仁里”牌匾下。只是这处牌匾下，不见老太，更不见小摊。

抬头瞧了瞧，再朝左右两边瞧去，原来我们从村子一头进入，又从村子的最里头一处走了出来，是不同的“归仁里”！

在这座古村落中一共有三个“归仁里”：上、中、下。古时候管理人口采用分户法，五家一邻，五邻一里，每一里有自己的门楼。上岳古村的上、中、下三里，每处牌匾上的“归”字都暗藏玄机。有个是正确的“归”字，其余两个分别少了一撇、一横。因三个“归仁里”的建造时间不一样，古人便想出这样巧妙的法子来区分。我们惊叹于古人的创造力，不仅体现在建造房屋上的奇思妙想，更体现在对文化的运用上。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为古楼镶上了温润的金边，树影婆娑，游客离散，村民回屋，升起的炊烟里满是生活烟火气。我们在村口回首望去，一棵参天大树矗立在村庄不起眼的角落，如同一位老者守护了这村庄七百年的安宁，这棵古树在故事与历史的滋润下枝繁叶茂。听说在2013年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12级强风裹挟着冰雹席卷了这里，许多古树连根拔起，龙船脊与镬耳均有损坏。政府修葺过后，才重现了古村的风貌。

岁月在这里留下了不少痕迹：石板路上的青苔、天井一角的杂草、墙上的坑洼，还有镬耳上掉漆的雕饰。然而时光似乎停留在了这里，上岳古村如七百年前一般，家宅兴旺，安居乐业。所以树虽倒了，镬耳屋仍在，村民仍在，古韵犹存。

镬耳顶前高后低，有“步步高升”之意

责任编辑：武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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