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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稷网 > 《村委主任》 民俗非遗

雀儿东南飞

2024年02月02日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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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门汀晒场上平平整整地铺洒了大片新收的稻子。阿爷头戴草帽,手握一杆九齿钉耙,将一摞摞的稻谷上下翻覆,直至平铺。他时不时拎起脖颈上吊着的一挂汗巾擦擦汗,汗巾湿漉漉的,松垮的背心沿口都被浸湿透了。

“阿爷,日头变烈了,阿嫲唤你进屋子喝口水。”我笑意盈盈地望向在屋外劳作的阿爷,手上正把刚晾好的白开水往碗口里倒,那时我年纪尚小,一双手拎着罐身尽是凹口的锡制水壶左右晃荡,壶里的水溅出来洒落在八仙桌上。

正值水稻收成的时候,阿爷和邻居几个叔叔伯伯正日赶夜赶地割稻、晒稻,过几日还要到坊子里排队用谷风车筛谷。个头还不及炉灶高的我,踮起小脚将灶台上的菜盘子往八仙桌上搬,当我端起满满当当的一锅肉汤时,险些被烫着,碗口“啪嗒”跌回灶台,阿嫲赶紧拾起锅边一块抹布,丢在碗边:“裹上了再端,别烫着哩!”手里仍不停地翻炒着。阿爷吃辣,阿嫲撒了一把辣子到锅里,“呲啦”一声,炉里不一会儿冒起一阵阵青白色的烟,把我呛得止不住地咳起声来。

阿爷扯下了脖颈上的汗巾拧了一把,汗水滴滴答答地淌下。他端起桌上的碗盏“咕嘟嘟”地畅饮起来,像一头在日头下曝晒过的老牛,几口将凉白开饮尽,紧接着“哈哈”地喘着大气,擦过了嘴角,又拿起锡制水壶往碗里再倒上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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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后依然传来“咣当咣当”的打谷机声,婶子脚踩着踏板,将一摞摞稻谷沿着进口左右翻转,出口便窸窸窣窣地涌出黄澄澄的谷粒,夹杂着新鲜的漾着绿意的秸秆。那时我的阿爸阿妈南下打工去了,去了富庶的南方城市,余下家里几亩稻田,平日多亏了隔壁的叔婶们照顾。

“阿爷,今年爸爸妈妈过年回家吗?”我屈膝跪在长板凳上,吃力地探着筷子,在菜盘子里上下翻夹。

“不知道,好久没信了。咋?想吃鸡腿儿了?”

阿爷弓着背,扒拉了几口米饭,时不时抬眼向晒场上张望,眼见有麻雀落下来,啄食着晒场上的谷子,阿爷便捧着饭碗迫切地冲向门外去驱赶。

“去!去!”待麻雀吓飞了,便再举起碗筷快速扒拉几口饭,眼睛依然紧盯着那几只伺机而动的小麻雀。

午后,阿爷装好一担担的稻谷,准备和几个叔伯一起将担子挑到磨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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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中意看那磨坊里的谷风车筛谷,一台台谷风车呼啦啦地吹出秸秆,一担担的谷子倾泻下来。但是为了安全生产,坊子里的工人总将四周围观的孩童驱散。“去!去!”如同赶麻雀似的。我便和邻居家的小孩子们一起踩上石墩,扒在坊子外的墙头向里头张望。

系着涤纶围裙的工人们把一担担的谷子泄在一个漏斗型的木斗内,随着手摇把手,谷子窸窣从风车上的舌型门闩里落下,一声声呼呼作响中,强大的风力把轻的草屑、瘪粒、秕谷等从出口吹飞了去,饱满的谷粒经过筛网,密密匝匝地落在了一只只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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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风车是技术活,力度太大,会把好的谷子摇跑,力度轻了,瘪谷子也落到了好谷子中去了。工人们脸上尽是碎屑和灰尘,看起来黑黢黢的,引得一众小孩捂着嘴巴“咯咯咯”地笑。

看得久了,便也失去了兴味。“我们捕麻雀去!”为首的邻家哥哥反手撑着墙,后背抵着墙面一跃而下。余下的孩子便呼啦啦地接连从墙上翻下来,跑得飞快,卷起一溜儿的沙尘。

邻家哥哥自制了一盏捕雀筐,用的是破旧的竹篾菜罩子。他在菜罩子底下安插了一支细长的撑竿,杆上系着长长的红绳。我急忙跑向厨房,取了一些筛谷时余下的瘪粒和秕谷来,撒在菜罩子底下,而后兴冲冲地往藏匿在门板后边的大家伙身后跑去。

大家弓着身子,相互抵着脑袋,捂着嘴偷笑,却不敢笑出声来,细细观察着远处盘旋低飞的几只麻雀。不多时,几只上了当的麻雀先后飞落在菜罩子周围,啄起了地上的谷物。

待到麻雀往菜罩子底下更深处走去,一个眼疾手快,邻家哥哥便用力将红绳一拽,拽掉了撑杆,菜罩子稳稳当当地落下来,罩住了几只贪食的雀儿。

雀儿顶着竹篾菜罩子,挣着翅膀扑腾得厉害。邻家哥哥胆儿大,伸手进菜罩子逮住了其中一只,转头就送给了我。阿爷用红绳吊住了麻雀的一只爪子,另一头绑在了桌子脚。

我学着阿爷平日里喂鸡喂鸭的模样,日日喂雀儿吃些米糠,在破碗盏里盛些水喂它喝。可贪食的雀儿却不贪吃了,面对我手心里的米糠只是颓丧着脑袋,不似最初那几日的生龙活虎,整日无精打采的。

“阿爷,我们把它放了吧。”我蹲在地上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麻雀儿,它却抻了抻脑袋,左右闪躲,“它该想它的阿爸阿妈了”。说这话时,我的鼻头泛酸,眼里泛起了泪花。

“那就放啰!”阿爷逮住麻雀,三两下解了红绳,向我递来,麻雀在阿爷手里一挣一挣的,我不敢接过,便随阿爷一松手,叫那麻雀一溜烟儿飞走了。

循着雀儿飞的方向,我抬头望向天空,正有一排大鸟呈人字形飞过。没一会儿,大鸟排成了一列,整齐划一地挥舞着翅膀。

“阿爷,那是什么?”我指着天上,好奇地问着阿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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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过冬的大雁,飞到南边去啰!”爷爷眯着双眼,一粒粒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脖颈滑落。

“那麻雀也去南边过冬吗?”我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麻雀飞那么远做啥子。”阿爷拾起门边的钉耙,兀自拾掇稻谷去了。

或许是日头太烈了,刺痛了双眼,我的眼角竟不自觉地流下两行泪来。

“说不定呢!麻雀儿也会南飞,给俺爸俺妈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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