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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古庙会

2023年10月19日 00:00

庙会上,江湖艺人和各路商贩也云集而来,热闹非凡。卖布的、卖锅碗瓢盆的、算命的、套圈的、抓阄的、打靶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各种小吃摊点和百货铺面摆满了大街小巷,让人眼花缭乱;高音喇叭和手持话筒的幽默广告词不绝于耳。

奶奶庙是俗称,原名太宁宫,现叫普度寺,位于阳明堡镇堡内村东,其始建于宋代,历代屡有修葺。农历三月十八,是阳明堡镇一年一度的奶奶庙会,不知从何时起,这天会唱大戏,纪念奶奶庙里的奶奶三月二十诞辰。唱大戏的布告几天前就贴在戏院门口、大路边了,人们奔走相告,请亲友来看戏,在我的记忆里,除了过年,这天是最红火的日子。

春夏之交,清风浩荡。农历三月十八这一天,十里八乡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来赶庙会,许多善男信女汇集到奶奶庙焚香拜佛,人们满脸虔诚,祈求奶奶保佑孩子们健康成长。寺庙里居士们也早早准备好素菜、白馍和油糕等斋饭招待前来祭拜的善男信女。戏院里,有演员们高亢激昂、粗犷豪放的北路梆子唱腔,有急促的锣鼓伴奏声,有唢呐吹奏的哀怨,有二胡拉响的牌曲,深受当地老百姓的喜爱。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舞台前,谁都不肯错过这一年一度的“乡村文化节”,驻足台前品味老祖宗留下来的庙戏盛宴。

小时候最喜欢过三月十八,只要奶奶庙一唱戏,家里就会来亲戚,饭菜自然也比平时丰盛。在三月十八前几天,奶奶就开始托人给五里村的亲戚捎话。在三月十八这一天,奶奶的侄子和侄女们就骑自行车,载着妗奶奶,走十几里路来“过唱”。大表叔、二表叔、三表叔还有大表姑姑领着孩子们跟小表姑姑一起来走亲戚。老家的大炕上坐满人,屋里欢声笑语。我们这些孩子也喜欢跟五里村的表姐、表弟们一起玩。

中午时分,妈妈帮奶奶做饭,有热腾腾的猪肉韭菜馅包子、平时舍不得吃的上好的黄米面和胡麻油炸的油糕、麻麻花炝锅后凉拌的绿豆芽细粉条、还有爷爷提前买好的碗托、咸肉、豆腐干和兰花豆,再提溜两串刚出锅的金黄色的崞阳麻叶,添在饭桌上,香气扑鼻,款待客人。

三月十八前几天,邻县崞阳人就云集阳明堡镇,只因崞阳人是做麻叶高手,赶集或庙会时到处是“崞阳麻叶”的招牌。崞阳麻叶外表香脆,内里柔软,酥酥的,带有些许甜味。赶会期间除了跟奶奶一起看戏外,我还喜欢在街道两旁的“崞阳麻叶”的招牌前驻足,欣赏他们娴熟的表演。

庙会上,江湖艺人和各路商贩也云集而来,热闹非凡。卖布的、卖锅碗瓢盆的、算命的、套圈的、抓阄的、打靶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各种小吃摊点和百货铺面摆满了大街小巷,让人眼花缭乱;高音喇叭和手持话筒的幽默广告词不绝于耳;树木、花卉占据了进村的半条公路,畜牧、家禽交易也有一席之地;魔术、杂耍被围得水泄不通。记忆中,最难忘的是看吹糖人,每当看到糖稀在捏糖艺人黑乎乎的手里翻来覆去几个回合,便会出现各种动物、人物、花鸟等不同的新造型,引来一阵惊叹。

奶奶是个戏迷,压轴戏总是在晚上上演。爸爸总要领我们姐弟三人提前去戏院给奶奶占座位。爸爸拿着长条凳,姐姐、弟弟和我各抱一个小板凳,早早来到戏台前,抢占中间靠近戏台的位置。有些调皮的孩子不想坐在凳子上,就趴在戏台上看戏,不时惹得管理人员驱赶。伴随一阵敲锣声,戏开了,喧闹的戏院渐渐安静下来。我目不转睛注视着戏台上的每一个细节,不一会从戏台的侧面出来一个大花脸,耍几下花枪,就从戏台的另一侧回去了,一会儿须生、青衣也上来了,说了几句话就咿咿呀呀开始唱,红、黑、生、旦、丑五大行,一会这个上来,一会那个下去,我的眼睛就开始打架了。每当出现打斗场面时,奶奶就推推我,我便激灵一下睁开眼睛,看见奶奶已入戏,而我又进入梦乡。

每一次看戏我最期待的是小丑,有一次幕后闪出一位小丑,鼻子上抹了一层白颜料,头上扎了一个高高的小辫,让人忍俊不禁。奶奶说,小丑可厉害了,一般人演不了。因此每次戏刚开演,我就问奶奶小丑什么时候出来,奶奶总是说快了,但有时一晚上也没见小丑的影子。戏散了,意犹未尽的男女老少说笑着,踏着狗吠声回家。

在回家路上,爸爸搀着奶奶,奶奶迈着颤巍巍的脚步,意犹未尽地给我们讲舞台上的戏文。至今我仍清晰记得跟奶奶看过的戏,有《打金枝》《三娘教子》《铡美案》《穆桂英挂帅》等戏曲故事。一场三娘教子,一场打芦花,让多少人泪流满面,体会到人性中的自私与高尚;一场秦香莲,牵出多少陈世美,让多少人对陈世美深恶痛绝,老百姓更喜欢不忘恩负义的男人。耳熟能详的戏名,脍炙人口的戏文,凝聚着历史,耳濡目染地走进我们的生活,传唱了一代又一代,成为无数人的人生信条。

北路梆子是晋剧的四大梆子之一,是奶奶的最爱。奶奶经常念念不忘北路梆子的几位艺术家,比如:人称“小电灯”的贾桂林、“小十六红”李万林和“晋剧皇后”王爱爱等,只要有他们的压轴戏,奶奶绝对是高级“粉丝”!尤其是王爱爱老师创立的“爱爱腔”,独领风骚40余年,成为晋剧旦角声腔之翘楚。

土生土长在代县,从小跟着奶奶看大戏,不会忘记奶奶教我北路梆子的顺口溜:“生在蒲州,长在忻州,红火在东西两口(指张家口至包头一线),老死在宁武朔州。”值得庆幸的是2006年5月20日,北路梆子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在我的记忆里,每当“过唱”,奶奶不是在看戏,就是在去看戏的路上。她在戏里哭,她在戏里笑,很多时候,她就是戏中人。奶奶没上过学,但总是给我们讲故事,她知道好多“古”,像极了我的爷爷,用我们的方言就是“叨古”,像杨家将的故事、关老爷的故事、黑脸包拯的故事等,而且总要用这些“古”,来告诫我们:看看那个谁,是个不忠义的东西,小心关老爷来找他;看看那个谁,不学好,尽学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小心包青天知道的。

奶奶都是从戏文中学到这些“古”,她总领着不谙世事的我在戏院穿梭,看完北路梆子,还喜欢去娘家五里村看豫剧,像脍炙人口的《花木兰》《朝阳沟》等,让我记忆犹新。戏台上一场场发人深思的故事,留在了戏台下观众的心里,传播在老百姓的口中。

一晃30年过去了,奶奶已谢世多年,我们也搬进城里多年,与五里村的表叔和表姑姑们见面的次数逐渐变少,但每年农历三月十八的庙会仍如期而至,却再也找不到儿时的感觉。

去年农历三月十八同学聚会,又一次来到舞台院。戏台上演员仍高亢激昂的演唱,戏台下只有一少部分老年人,或戴着草帽或打着伞坐在那里看戏。戏院的舞台布景成为电子屏幕,灯光设计、音响效果不知比当年时尚了多少倍。一群群年轻人出出进进,一些小伙子和姑娘十指相扣,他们听着耳机里播放的流行音乐,健步如飞。而舞台上的戏文吸引的还是多年前那些慢慢变老的戏迷。一场场大戏,在天地间上演;一个个故事,在戏迷中传承。

“拉大踞,扯大踞,姥娘门上唱大戏。请闺女,叫女婿,小外甥,你也去。”

不知不觉这首悠扬的童谣,又回荡在我的耳边。不管时世如何变迁,我还是喜欢三月十八古庙会,喜欢与奶奶端坐在露天戏院看戏的情景,更喜欢这种节日情愫如泉水般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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