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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冈石窟的建筑空间研究

2022年06月29日 00:00

石窟寺是中国传统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云冈石窟是石窟寺的丰碑之作,是研究石窟寺建筑空间演变的艺术宝库。现从平面、立面、内部空间等多重角度论述以大像窟、佛殿窟、塔庙窟为代表的不同形制洞窟的建筑空间,阐述石窟建筑空间发展变化,探讨其中蕴含的中国传统文化。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将梵语天竺(sindhu)翻译为“印度”。印度佛教与玄奘取经之路相反,自东汉以来一路向东,途经丝绸之路来到中原地区,佛教的文化和艺术也随之传播,体现在众多佛寺、佛塔和石窟寺的建设与雕刻中。

云冈石窟,原名武周山石窟寺,又名灵岩寺。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记载:“凿石开山,因岩结构,真容巨壮,世法所希,山堂水殿,烟寺相望,林渊锦镜,缀目新眺。”洞窟始建于北魏和平元年(460),一直延续至孝明帝正光五年(524)止,前后营造建设60年,主要部分完成于北魏迁都洛阳之前。现存有主要洞窟四十五座,由东向西编号,按石窟形制、造像内容和样式的发展,可分为早期、中期、晚期三个阶段:早期石窟(一期),即今第16—20窟,亦称为昙曜五窟;中期石窟(二期)是云冈石窟雕凿的鼎盛阶段,为四组双窟和一组三窟,开凿于孝文帝即位至迁都洛阳前,包括未完工的第3窟;晚期石窟(三期)即北魏迁都洛阳后开凿的大量中小型洞窟,包括剩余石窟和剩余小龛,为留居平城的达官贵人等所经营。

石窟寺属于古建筑,不仅因其洞内属于特殊的建筑空间类型,更因石窟外的中国传统木构窟檐建筑和地面的建筑群。正如郦道元所形容的“山堂水殿,烟寺相望”,石窟寺属于“内石外木”的特殊建筑类型,是中式的建筑形制,也是印度佛教建筑与中国地域文化结合发展的产物。石窟寺的中国化是佛教中国化的一种具象表现。

在石窟寺中,精美的佛像雕刻附着在建筑物之上,这是佛教文化深刻的呈现方式,建筑成为造像艺术的背景和舞台。此前,众多学者基于石窟寺内的佛教雕刻、彩绘艺术探讨其背后的深刻内涵。本文将从建筑空间层面分析石窟寺空间的发展变化,以及建筑空间与传统文化之间的关联。

石窟的形制起源

印度的佛塔叫窣堵波,梵文stupa的音译,象征释迦牟尼的坟冢,是埋葬佛祖释迦牟尼或其他佛教朝圣者的舍利子之处。在没有偶像崇拜的时期,佛塔是信徒最重要的礼拜对象。窣堵波之外,印度佛教建筑最主要的是支提(caitya)和毗诃罗(vihara)[1]。

支提是礼拜场所,指的是安置纪念性窣堵波的塔庙、祠堂、佛殿。支提窟中塔作为石窟的中心,信徒可以在支提窟中对着窣堵波举行右旋绕塔的礼拜仪式。代表作有西印度的巴贾石窟和卡尔利石窟。

毗诃罗是僧人居住的僧房或精舍。毗诃罗形制中央是大厅,周围设方形的小室;后期发展成为有列柱的大厅,后壁中央开龛设像,具有佛殿功能。石窟寺的开凿与佛教崇尚禅修有关。佛经记载释迦牟尼常在石窟内坐禅,因此毗诃罗形制的石窟寺也叫僧房窟。

石窟分为支提和毗诃罗两大类。印度石窟常用支提窟作为中心,周边围绕毗诃罗窟,形成石窟建筑群。

石窟的空间分析

石窟是一种“有内无外”的负建筑,或者说在山体上做减法,挖出石头留下空间本身。云冈石窟的主要类型有三种:大像窟、佛殿窟和塔庙窟。

大像窟

第一期开凿的昙耀五窟(第16—20窟)全部都是大像窟,五座洞窟整体坐落在一条水平线上,视野十分宽广。巨大的佛像占据窟内后壁主要空间,主题主要是三世佛,过去燃灯佛,现在如来佛,未来弥勒佛。采用一佛居中,两佛居侧的格局。整个石窟更像一个巨型佛龛,特别是著名的云冈大佛,因为窟室前壁的坍塌,成为了露天大龛。

大像窟的平面呈马蹄形,洞窟中雕刻有高大佛像支撑巨大空间。大像窟的立面外观由门窗组成(如图1)。透过明窗可以直接看到洞窟内的雕刻大佛像和穹窿式屋顶。

大像窟的空间主要以佛像为主,内部过道面积狭窄,佛像与参拜者的距离非常接近,必须抬头仰视佛像。空间展现出威严崇高的空间特性(如图2)。大像窟的空间为静态的参拜观礼空间,为“三壁一主龛两次龛”的原始形制,不设中心柱,虽然以“三世佛”为造像中心,但是正壁巨大的主像几乎充满整个空间,两侧壁小龛像仅起到烘托作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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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第18窟门窗比例(作者自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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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第18窟空间(作者自摄)

佛殿窟

云冈二期的佛殿窟与塔庙窟显示了石窟汉化的修建方式和创新手法,这与孝文帝拓跋宏大力推行汉化政策是一致的。印度石窟的东来,汉化的一大关键时期就是云冈二期,它呈现区别于一期的明显特征:摆脱了单一空间的洞窟模式,朝着多层次发展,一种是吕字形纵向的前后室——佛殿窟;另一种是中心设置塔柱的形式——塔柱窟。

佛殿窟在石窟内部模仿木构佛殿建筑,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石窟形式,一般在窟中雕出佛的形象或在窟中壁上开龛,内设塑像,像前留有空地。其中第7、8窟是二期最早开凿的双窟,这一时期广泛建造东西并列的双窟模式,与孝文帝时期的“二圣临朝”——孝文帝与文明太后冯氏共同执政时期相对应,具有很强的政治象征意义。

第7、8窟的平面由两个石窟并联,每个石窟都是前后殿的吕字形。前厅面阔9米,进深8米,无前壁,就像一个前面的院子。后室进深5.4米,前壁开门洞和窗洞,后壁设上下两座大佛龛,侧壁各开上下四层佛龛,窟顶做仿木结构的六格平棊天花。

第7、8窟的立面的明窗相较于一期昙曜五窟,应改为较小型的明窗形式。由“窗大门小”发展演变为“窗小门大”,在功能上削弱窗的采光作用,强调了门的出入作用。两窟的整体造型统一,前室依靠崖面设木构架屋顶,前室外侧雕刻塔柱,呈现木构佛寺外观。窟檐显得更加和洞窟融为一体,以三层三间构成,形式独特,成为云冈双窟中的唯一[3]。

云冈石窟第9至13窟称为“五华洞”。它在清代晚期被施以彩绘,彩绘后的五个洞窟异常华丽,五彩斑斓,因此而得名[4]。“五华洞”是研究北魏时期历史、艺术、音乐、舞蹈、书法、建筑的珍贵史料。

第9、10窟的平面为典型的佛殿型,各有前廊和后室。第9、10窟的立面很有特色,前室列有四根八角廊柱,柱身由狮、象承驮,向上逐渐变细,具有“金楹齐列,玉舄承跋”遗风,给人庄重之感,亦具有异域风情。崖壁上有木构建筑遗迹。前廊后室之间的窟门仿中国传统庑殿式建筑,瓦垅下施一斗三升及人字形斗拱,门楣中央八身持华绳飞天相拥博山炉,下方浮雕五枚莲花门簪[5]。窟门造型有明显的汉化特征。

第9、10窟的空间层面,前廊顶部做平棊天花,后壁中央开门洞和明窗,门雕作中国木结构门楼造型,旁边有类似于希腊爱奥尼柱式的造型,明窗保留了印度马蹄拱样式。前廊后室的窟室格局整体看起来就是一座三开间前廊木结构的石头版本,将印度的石窟元素成功转译为中国的建筑语言。

塔庙窟

塔庙窟或称中心塔柱窟,以第1、2、6、11、39等洞窟为代表。第6窟被称为云冈石窟的“第一伟窟”,是典型的中心塔柱窟。

第6窟的平面呈“回”字,中心设置连接窟顶的仿木结构的方形塔柱。可见楼阁式塔逐渐替代窣堵波原型成为供信徒绕塔礼拜的空间核心。塔柱高度约15m,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四面设壁龛,角部装饰千佛柱子,上层透空,四角有白象副塔,塔的形象为方形九层木结构佛塔,犹如永宁寺塔的模型(如图3)。窟内四壁满雕造像,尤其是在环绕塔柱四面和周边三壁的中下侧,连续用浮雕形式连载了佛从诞生到得道的故事,内容连贯,构图精巧。

第6窟的建筑空间:中心塔上接穹顶,四面与窟壁平行,构成一个动态的礼佛空间。在雕刻布局上符合信徒绕塔礼佛的视觉动线,雕刻内容上体现了四方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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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第6窟中心塔柱顶层佛塔造型(作者自摄)

石窟的文化意向

体现了传统文化的人文精神

佛教本是跟中国文化迥异的宗教,但是却能为统治者信奉,为民间追捧,背后有其必然性。佛教为乱世中求生存的民众带来了生的期盼,填补了人们心灵的空缺,适时满足了统治者的需求。

从以塔为中心的原始印度佛教寺庙布局,到结合中国传统四合院形制,逐步由殿取代塔,形成以殿为中心的空间。整个演变过程在云冈石窟的建筑和雕刻中都有所映照,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对西方文明的转化。

从早期大佛窟巨大的佛像体量,对人进行精神控制的神性空间,到佛殿窟类似中国传统庙堂的建筑空间;空间从神圣威严过渡到华丽世俗。佛像同理,前期肃穆庄严的宝相渐渐呈现出慈悲的笑意。这是因为民众不适应森严神秘的宗教氛围,更喜欢亲切近人的空间感受。这些变化都反映了中国传统文化以人为中心的思想理念。

体现了传统文化的阴阳观

空间的正负观念,也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阴阳观念。石窟的开凿属于“负建筑”的建造,区别于传统木构的搭建,选择了在山体上进行,因为石头比木头更能经历岁月变迁。为了追求佛法的永恒,无数匠人用精心的规划布局、持之以恒的力量经年累月使之得以完成。地面的加法建筑可以随时拆改,做减法的建筑稍有不当之处,则难以补救。

石窟寺的设计建造,仿佛中国传统文化的玉雕工艺。玉的轮廓就像山体的轮廓,都是天然存在、独一无二的。中国人治玉,会去掉最少的部分,呈现出最适宜的形状。先有界限再做设计,是一种由外往内的设计,体现出轮廓为主体的设计观念。

同时,中国建筑是有前后之别的,是有方向的,像人一样,立地有背有向[6]。中国建筑产生于黄河流域,因此建立了坐北向南的宇宙观。这很像人体的活动范围,后背需要的空间较少,但需要有依靠,前面则需要广阔的空间和视野。云冈石窟的选址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空间智慧。

体现了传统文化的主轴观

中国传统文化的空间观有一条隐藏的中轴线。例如,中国古代城市的规划都是将轴线暗含其中,决定了轴线就决定了布局。中轴线隐含了重要的外在因素——对称。

云冈石窟佛殿窟的创作一般是双窟形式,很像汉字中的“中”字,用一条长的轴线分成两个双数的空间。对称的双数空间在后期的中国建筑中并不常见,更多的是单数开间的房屋,轴线是虚轴,中间是一个空间而不是实体的分割线。这种变化正是中国空间观念变化的一种体现,值得进行更多深入的讨论。

匠人精神,莫过于将生命投入其中,在一锤一凿的叮当声中,呈现自己心中气势磅礴、震撼人心的美。云冈石窟是石窟寺的丰碑之作。研究石窟建筑空间发展变化,可窥见其中蕴含的中国传统文化内因。同样,云冈石窟的空间研究对现代佛寺空间设计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如何组织空间,如何与环境结合,如何展现佛教的精神内涵等问题,通过研究云冈石窟必能收获一定的启迪和思考。

参考文献

[1]王南.塔窟东来[M].北京:新星出版社,2021.

[2]王迪.汉化佛教空间的“象”与“教”[D].天津:天津大学,2013.

[3]骞蕙.大同云冈石窟的空间设计研究[D].太原:太原理工大学,2014.

[4]徐潜,张克,崔博华.中国著名石窟[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14.

[5]云冈石窟研究所,云冈石窟[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8.

[6]汉宝德.中国建筑文化讲座[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原文地址:http://whcy.cnhouji.com/html/2022/0629/1115.shtml